【原文】

龙叔[1]谓文挚[2]曰：“子之术微[3]矣。吾有疾，子能已[4]乎？”文挚曰：“唯命所听。然先言子所病之证[5]。”龙叔曰：“吾乡誉不以为荣，国毁不以为辱；得而不喜，失而弗忧；视生如死，视富如贫；视人如豕，视吾如人。处吾之家，如逆旅[6]之舍；观吾之乡，如戎蛮[7]之国。凡此众疾，爵赏不能劝，刑罚不能威，盛衰利害不能易，哀乐不能移。固不可事国君，交亲友，御[8]妻子，制仆隶。此奚疾哉？奚方能已之乎？”

文挚乃命龙叔背明而立，文挚自后向明而望之。既而曰：“嘻！吾见子之心矣，方寸之地[9]虚矣，几圣人也！子心六孔流通，一孔不达。今以圣智为疾者，或由此乎！非吾浅术所能已也。”

【注释】

[1]龙叔：人名，疑为春秋宋国人。

[2]文挚：人名，战国时期宋国人，洞明医术。据《吕氏春秋》记载，他曾经给齐闵王治过病，但后来被齐闵王杀害。

[3]微：指精深，精妙。

[4]已：指治愈。

[5]证：同“症”，指症状，症候。

[6]逆旅：客舍，旅店。

[7]戎蛮：古代称西方和南方在边远地区生活的少数民族，泛指边远落后不开化的国家或地区。

[8]御：封建社会指上级对下级的治理，统治。这里指约束，管教。

[9]方寸之地：指心。

【翻译】

龙叔对文挚说：“您的医术相当精深。我现在有病，您能治愈吗？”文挚说：“一切听从您的吩咐。不过，先说说您患病的症状。”龙叔说：“我受到家乡人的赞誉，并不以此为荣耀；受到全国人的毁谤，也并不以此为耻辱。有所获得也感觉不到欢喜，有所损失也感觉不到忧愁。以为活着就如同死亡，认为富贵同贫穷一样；感觉人和猪等动物没有什么差别，分辨不清自己和他人。居住在自己家中，犹如居住在旅店一样，没有什么不同；看待自己的家乡，如同看待边远落后的戎蛮之国一样，没有什么两样。所有这些病十分顽固而且难以治愈。爵禄赏赐不能激励，严刑惩罚不能威胁，盛衰利害不能改变，哀愁快乐不能动摇。因此，我自然就不能侍奉国君，交结亲友，指挥妻子儿女，管束奴仆臣隶。请问这是什么病呢？有什么药方可以治愈它呢？”

文挚于是让龙叔背朝光亮站着，文挚从他后面向着光亮处看他。过了一会儿，说：“呀！我看到您的心了，您的心地虚静，差不多就是圣人了！你的心其中六孔已经通达，只有一孔还没有畅通。现在您把圣人的心智当作疾病来看待，或许就是由于这个缘故吧！这绝不是我浅陋的医术所能治愈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