列子

《列子》又名《冲虚经》,于前450至前375年所撰,是道家重要典籍,也是我国古代思想文化史上著名的典籍。全书八篇,一百四十章,由哲理散文、寓言故事、神话故事、历史故事组成。每篇文字,不论长短,都自成系统,各有主题,篇篇珠玉,浅显易懂,读来妙趣横生,隽永味长,发人深思。
惠盎见宋康王。康王蹀足謦欬疾言曰:“寡人之所说者,勇有力也,不说为仁义者也。客将何以教寡人?”惠盎对曰:“臣有道于此,使人虽勇,刺之不入;虽有力,击之弗中。大王独无意邪?”宋王曰:“善,此寡人之所欲闻也。”惠盎曰:“夫刺之不入,击之不中,此犹辱也。臣有道于此,使人虽有勇弗敢刺;虽有力弗敢击。夫弗敢,非无其志也。臣有道于此,使人本无其志也。夫无其志也,未有爱利之心也。臣有道于此,使天下丈夫女子莫不驩然 皆欲爱利之。此其贤于勇有力也,四累之上也。大王独无意邪?”宋王曰:“此寡人之所欲得也。”惠盎对曰:“孔、墨是已。孔丘、墨翟,无地而为君,无官而为长;天下丈夫女子,莫不延颈举踵而愿安利之。今大王,万乘之主也,诚有其志,则四竟之内皆得其利矣。其贤于孔、墨也远矣。”宋王无以应。惠盎趋而出。宋王谓左右曰:“辩矣,客之以说服寡人也!”

【原文】

惠盎[1]见宋康王[2]。康王蹀足[3]謦欬[4]疾言[5]曰:“寡人之所说者,勇有力也,不说为仁义者也。客将何以教寡人?”惠盎对曰:“臣有道于此,使人虽勇,刺之不入;虽有力,击之弗中。大王独无意邪?”宋王曰:“善,此寡人之所欲闻也。”惠盎曰:“夫刺之不入,击之不中,此犹辱也。臣有道于此,使人虽有勇弗敢刺;虽有力弗敢击。夫弗敢,非无其志也。臣有道于此,使人本无其志也。夫无其志也,未有爱利[6]之心也。臣有道于此,使天下丈夫女子莫不驩然 [7] 皆欲爱利之。此其贤于勇有力也,四累[8]之上也。大王独无意邪?”宋王曰:“此寡人之所欲得也。”

惠盎对曰:“孔、墨[9]是已。孔丘、墨翟,无地而为君,无官而为长;天下丈夫女子,莫不延颈举踵[10]而愿安利之。今大王,万乘之主[11]也,诚有其志,则四竟[12]之内皆得其利矣。其贤于孔、墨也远矣。”宋王无以应。惠盎趋而出。宋王谓左右曰:“辩矣,客之以说服寡人也!”

【注释】

[1]惠盎:人名。亦作惠孟,与战国时期哲学家惠施同族,宋国人。

[2]宋康王:或称宋王偃,原名戴偃,宋剔成君之弟,史载戴偃堂堂一表,“面有神光,力能屈伸铁钩”。宋国第三十三任国君,周显王三十一年,即宋偃元年。至周赧王二十九年,齐灭宋,共称王四十三年。

[3]蹀(dié)足:踏足;顿脚。

[4]謦欬(qǐng kài):咳嗽。

[5]疾言:急促地说话。

[6]爱利:谓爱护、加惠于他人。

[7]驩然:驩(huān),通“欢”。驩然,指欢乐的样子。

[8]四累:四层意思,即指上文所说,一累勇有力,二累刺之不入、击之不中,三累弗敢刺、弗敢击,四累本无击刺之志。

[9]墨:名翟(dí),鲁人,生活在前468年-前376年。他是我国战国时期著名的思想家、教育家、科学家、军事家、社会活动家,墨家学派的创始人。创立墨家学说,并有《墨子》一书传世。

[10]延颈举踵:踵,脚后跟。伸长脖子,踮起脚跟。形容盼望十分殷切。

[11] 万乘之主:乘,四匹马拉的车。万乘之主,指大国的国君。

[12] 四竟:竟,通“境”。四竟,四周的边境;国境。

【翻译】

惠盎拜见宋康王。康王正顿脚咳嗽着,急促地说:“我所喜欢的是勇武有力的人,不喜欢搞仁义那套东西的人。你打算用什么来教我呢?”惠盎回答说:“我这里有一种道术,使人即使勇武,想刺我也刺不进我的身体;即使有力量,想打我也打不中。大王难道对此没有兴趣吗?”宋康王说:“好!这正是我所想要听到的。”惠盎说:“刺我不进,打我不中,这对我来说还是一种耻辱。我这里还有一种道术,能使人即使勇武,却不敢刺我;即使有力量,却不敢打我。不敢这样并不等于没有刺我和打我的想法。我这里还有一种道术,能使人根本就不存在刺人和打人的念头。不存在刺人打人的念头,但还没有爱护和施惠于他人的思想。我这里还有一种道术,能使天下的男男女女无不欢欢喜喜地爱护和施惠于他人。这种道术比勇武有力要高明,远在上述四种道术之上。大王难道对此没有兴趣吗?”宋康王说:“这正是我所想要学到的。”

惠盎回答说:“孔丘和墨翟就是这样。孔丘、墨翟没有土地,但被视为君王;没有官职,但被视为尊长;天下的男男女女没有不伸长脖子、踮起脚跟,希望得到安宁和利益的。如今大王身为大国君主,如果真有这样的抱负,那么国境之内的百姓就都会得到它的好处。这比孔丘、墨翟要高明多了。”宋康王无言以对。惠盎快步走了出去。宋康王对身边的人说:“真是能说会道啊,他竟然用这把我说服了。”

【解读】

黄帝是传说中中华民族的祖先,至战国和汉初与老子共同被尊为道家学派的鼻祖,视“清静无为”的思想为黄帝首创的道家学说的精髓。文章开篇通过黄帝梦游的彻悟,揭示“至道不可以情求”的道理,指出“娱耳目、供鼻口”、“竭聪明、进智力”,只能“昏然五情爽惑”,不可能把握“至道”,只有“不知乐生,不知恶死”、“不知亲己,不知疏物”、“不知背逆,不知向顺”的修养德性,才能“通乎物之所造”,达于“至道”,否则便会遇物斯滞。而后通过一篇篇哲理性的神话和语言故事,告诉人们日常处身行事要与天道自然相合,不能任情背逆,不可有机心,应含藏己意,合同于物,真正做到“至言去言,至为无为”;不能张扬外表,自以为是,应谦逊内敛,真正领悟“积于柔必刚、积于弱必强”的处世哲学;同时作者高度赞扬了合于自然规律、彰显万物本性的智慧,告诉人们要德行教化、含养万物。贯穿全篇的要旨就是从斋心服形到救世济人。“斋心”,是说纯净内心;“服形”,是说让形体诚服。“斋心服形”,就是内心与形体统一,保持纯净无为状态,其目的在于救世济人。从对身心和形体的要求,到济世救人的精神旨归,是全文始终贯彻的思想主线。

文章中的19则寓言故事,极具深刻含义,耐人寻味,发人深省。通过仔细阅读,可分为四类:第一类,着重从人的精神总体上提出要求——顺应自然,物我两忘,元神专一,处于虚静状态,达到利害全消的境界,如《列子师老商》等;第二类,着重从方法论上讲述怎样体验“道”并掌握“道”,就是顺应万物本性,自然而然地与万物相合。如《梁鸯饲虎》等;第三类,着重从保性全真方面说明不能乱其性,失其真,这样才可能做到“至言去言,至为无为”,达到“应理处顺,所适常通”的理想境界,如《赵襄子狩猎》等;第四类,着重从行为法则和行为目的的方面进行揭示,根本法则是自我醒悟,自我解脱,目的在于都像圣贤一样,“四境之内皆得其利”,如《惠盎见宋康王》等。

《列子》一书的第二篇以黄帝的名字作为篇名,可见他在中华各族中的崇高地位,同时也更加有力地证明了作者的各种观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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