列子

《列子》又名《冲虚经》,于前450至前375年所撰,是道家重要典籍,也是我国古代思想文化史上著名的典籍。全书八篇,一百四十章,由哲理散文、寓言故事、神话故事、历史故事组成。每篇文字,不论长短,都自成系统,各有主题,篇篇珠玉,浅显易懂,读来妙趣横生,隽永味长,发人深思。
禹之治水土也,迷而失涂,谬之一国。滨北海之北,不知距齐州几千万里,其国名曰终北,不知际畔之所齐限。无风雨霜露,不生鸟兽、虫鱼、草木之类。四方悉平,周以乔陟。当国之中有山,山名壶领,状若甔甀。顶有口,状若员环,名曰滋穴。有水涌出,名曰神瀵,臭过兰椒,味过醪醴。一源分为四埒,注于山下。经营一国,亡不悉遍。土气和,亡札厉。人性婉而从物,不竞不争;柔心而弱骨,不骄不忌;长幼侪居,不君不臣;男女杂游,不媒不聘;缘水而居,不耕不稼;土气温适,不织不衣;百年而死,不夭不病。其民孳阜亡数,有喜乐,亡衰老哀苦。其俗好声,相携而迭谣,终日不辍者。饥惓则饮神瀵,力志和平。过则醉,经旬乃醒。沐浴神瀵,肤色脂泽,香气经旬乃歇。周穆王北游过其国,三年忘归。既反周室,慕其国,[生僻字 详见原文] 然自失。不进酒肉,不召嫔御者,数月乃复。管仲勉齐桓公因游辽口,俱之其国。几克举,隰朋谏曰:“君舍齐国之广,人民之众,山川之观,殖物之阜,礼义之盛,章服之美,妖靡盈庭,忠良满朝。肆咤则徒卒百万,视㧑则诸侯从命,亦奚羡于彼而弃齐国之社稷,从戎夷之国乎?此仲父之耄,奈何从之?”桓公乃止,以隰朋之言告管仲。仲曰:“此固非朋之所及也。臣恐彼国之不可知之也。齐国之富奚恋?隰朋之言奚顾?”

【原文】

禹之治水土也,迷而失涂[1],谬[2]之一国。滨[3]北海之北,不知距齐州[4]几千万里,其国名曰终北[5],不知际畔[6]之所齐限[7]。无风雨霜露,不生鸟兽、虫鱼、草木之类。四方悉平,周以乔陟[8]。当国之中有山,山名壶领[9],状若甔甀[10]。顶有口,状若员环[11],名曰滋穴[12]。有水涌出,名曰神瀵[13],臭过兰椒[14],味过醪醴[15]。一源分为四埒[16],注于山下。经营[17]一国,亡不悉遍。

土气和,亡札厉[18]。人性婉而从物,不竞不争;柔心而弱骨,不骄不忌;长幼侪居[19],不君不臣;男女杂游,不媒不聘;缘水而居,不耕不稼;土气温适,不织不衣;百年而死,不夭不病。其民孳阜[20]亡数,有喜乐,亡衰老哀苦。其俗好声,相携而迭谣[21],终日不辍者。饥惓则饮神瀵,力志和平。过则醉,经旬乃醒。沐浴神瀵,肤色脂泽[22],香气经旬乃歇。

周穆王北游过其国,三年忘归。既反周室,慕其国, 禹之治水土也,迷而失涂,谬之一国。滨北海之北,不知距齐州几千万里,其国名曰终北,不知际畔之所齐限。无风雨霜露,不生鸟兽、虫鱼、草木之类。四方悉平,周以乔陟。当国之中有山,山名壶领,状若甔甀。顶有口,状若员环,名曰滋穴。有水涌出,名曰神瀵,臭过兰椒,味过醪醴。一源分为四埒,注于山下。经营一国,亡不悉遍。土气和,亡札厉。人性婉而从物,不竞不争;柔心而弱骨,不骄不忌;长幼侪居,不君不臣;男女杂游,不媒不聘;缘水而居,不耕不稼;土气温适,不织不衣;百年而死,不夭不病。其民孳阜亡数,有喜乐,亡衰老哀苦。其俗好声,相携而迭谣,终日不辍者。饥惓则饮神瀵,力志和平。过则醉,经旬乃醒。沐浴神瀵,肤色脂泽,香气经旬乃歇。周穆王北游过其国,三年忘归。既反周室,慕其国,[生僻字 详见原文]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然自失。不进酒肉,不召嫔御者,数月乃复。管仲勉齐桓公因游辽口,俱之其国。几克举,隰朋谏曰:“君舍齐国之广,人民之众,山川之观,殖物之阜,礼义之盛,章服之美,妖靡盈庭,忠良满朝。肆咤则徒卒百万,视㧑则诸侯从命,亦奚羡于彼而弃齐国之社稷,从戎夷之国乎?此仲父之耄,奈何从之?”桓公乃止,以隰朋之言告管仲。仲曰:“此固非朋之所及也。臣恐彼国之不可知之也。齐国之富奚恋?隰朋之言奚顾?” 然自失[23]。不进酒肉,不召嫔御[24]者,数月乃复。

管仲[25]勉齐桓公[26]因游辽口,俱之其国。几克举,隰朋[27]谏曰:“君舍齐国之广,人民之众,山川之观,殖物之阜,礼义之盛,章服[28]之美,妖靡[29]盈庭,忠良满朝。肆咤则徒卒[30]百万,视㧑[31]则诸侯从命,亦奚羡于彼而弃齐国之社稷,从戎夷之国乎?此仲父之耄[32],奈何从之?”桓公乃止,以隰朋之言告管仲。仲曰:“此固非朋之所及也。臣恐彼国之不可知之也。齐国之富奚恋?隰朋之言奚顾?”

【注释】

[1]涂:同“途”,道路。

[2]谬:错误的。

[3]滨:通“濒”。靠近;临近。

[4]齐州:犹中州。古时指中原。

[5]终北:又称穷发,传说中的国名。言其极幽、极微的玄默之地。

[6]际畔:边际;界限。

[7]齐限:终极;极限。

[8]乔陟:重叠的山岭。

[9]领:同“岭”。

[10]甔甀(dān zhuì):瓦瓶。殷敬顺释文:“谓瓦缾也。”

[11] 员环:圆环。员,通“圆”。

[12] 滋穴:谓喷涌泉水的洞穴。

[13] 神瀵:传说中水名。神,言其神奇。瀵(fèn),指由地面下喷出漫溢的水。

[14] 兰椒:椒与兰。皆芳香之物,故以并称。

[15] 醪醴(láo lǐ):醪酒,甜酒。

[16] 埒(liè):山上的水流。

[17] 经营:犹往来,指流水循环盘绕。古人以南北为“经”,以东西为“营”。

[18] 札厉:传染病,疫病,瘟疫之类。

[19] 侪(chái)居:共同居住。

[20] 孳阜(zī fù):繁衍。张湛注:“孳,息也;阜,盛也。”

[21] 迭谣:轮流歌唱。

[22] 脂泽:润滑有光。

[23] 禹之治水土也,迷而失涂,谬之一国。滨北海之北,不知距齐州几千万里,其国名曰终北,不知际畔之所齐限。无风雨霜露,不生鸟兽、虫鱼、草木之类。四方悉平,周以乔陟。当国之中有山,山名壶领,状若甔甀。顶有口,状若员环,名曰滋穴。有水涌出,名曰神瀵,臭过兰椒,味过醪醴。一源分为四埒,注于山下。经营一国,亡不悉遍。土气和,亡札厉。人性婉而从物,不竞不争;柔心而弱骨,不骄不忌;长幼侪居,不君不臣;男女杂游,不媒不聘;缘水而居,不耕不稼;土气温适,不织不衣;百年而死,不夭不病。其民孳阜亡数,有喜乐,亡衰老哀苦。其俗好声,相携而迭谣,终日不辍者。饥惓则饮神瀵,力志和平。过则醉,经旬乃醒。沐浴神瀵,肤色脂泽,香气经旬乃歇。周穆王北游过其国,三年忘归。既反周室,慕其国,[生僻字 详见原文]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然自失。不进酒肉,不召嫔御者,数月乃复。管仲勉齐桓公因游辽口,俱之其国。几克举,隰朋谏曰:“君舍齐国之广,人民之众,山川之观,殖物之阜,礼义之盛,章服之美,妖靡盈庭,忠良满朝。肆咤则徒卒百万,视㧑则诸侯从命,亦奚羡于彼而弃齐国之社稷,从戎夷之国乎?此仲父之耄,奈何从之?”桓公乃止,以隰朋之言告管仲。仲曰:“此固非朋之所及也。臣恐彼国之不可知之也。齐国之富奚恋?隰朋之言奚顾?” 然自失:精神怅惘恍惚,形容失意的样子。

[24] 嫔御:古代帝王、诸侯的侍妾与宫女。

[25] 管仲:名夷吾,谥曰“敬仲”,汉族,齐国颍上(今安徽颍上)人,史称管子。春秋初期的政治家、军事家,曾相齐桓公,使齐国成为春秋时期第一个霸主,被称为“春秋第一相”。管仲的言论见于《国语·齐语》,另有《管子》一书传世。

[26] 齐桓公:名小白,春秋时期齐国的国君,“春秋五霸”之首,前685年-前643年在位。他在位期间任用管仲为相,使齐国国力逐渐强盛,成为天下诸侯的盟主。

[27] 隰朋:春秋时齐国大夫。齐庄公曾孙。与管仲、鲍叔牙等辅佐齐桓公,齐国大治。曾率军会合秦军安定晋国的内乱,拥立晋惠公。管仲病重时荐他自代,与管仲同年死。

[28] 章服:绣有日月、星辰等图案的古代礼服。

[29] 妖靡:指美女。

[30] 徒卒:步兵。泛指兵卒。

[31] 视㧑:即指挥。视,通“指”。㧑(huī):同“挥”。

[32] 耄(mào):年老混乱。

【翻译】

大禹治理洪水,迷失了道路,错误的走到了一个国家。这个国家靠近北海的北边,不知道距离中原有几千万里,这个国家的名字叫终北国,不知它的边界到哪里为止。这里终年没有风雨霜露,也不生长鸟兽、虫鱼、草木之类的生物。四方都是平原,周围则环绕着重叠的山岭。国土正中部有座山,山名叫做壶领,样子像个口小腹大的瓦瓶。山顶有个洞口,形状像个圆环,名叫滋穴。洞口有水涌出,名叫神瀵,气味清香胜过兰椒,味道甘美赛过甜酒。一个源泉分出四股支流,流注到山脚下;在国境内循环盘绕,没有浸润不到的地方。

地气调和均匀,没有瘟疫。人们性情温和,顺其自然,不竞逐,不争斗;内心柔美,品性怯弱,不骄傲,不妒忌;老幼共同居住,不分君臣;男女混杂交往,不需媒妁聘嫁;靠着水岸居住,不耕耘土地,不种植庄稼;气候温和适宜,不织布帛,不穿衣服;百岁而亡,不早夭,不生病。那里的人民繁衍兴旺,不计其数,只有喜悦和欢乐,没有衰老和哀苦。那里的风俗爱好音乐,彼此拉手,轮番歌唱,终日不停。饥饿了疲倦了就喝神瀵的泉水,力量和心志便又和平如初。饮用过量就会醉倒,十多天才能醒来。用神瀵的泉水洗澡,肤色柔滑而有光泽,香气十多天才能消散。

周穆王在北方巡游时路过那个国家,一下子住了三年,流连忘返。回到周国宫室以后,仍然思慕那个国家,怅惘恍惚,若有所失。不食用酒肉,不使唤侍从,不亲近嫔妃,好几个月才恢复正常。

管仲劝说齐桓公在巡游辽口之后,一同到那个国家去。眼看就要启程了,隰朋劝阻说:“君王您拥有齐国广阔的土地,众多的人民,壮观的山川,丰富的物产,隆盛的礼义,华美的服饰,盈庭的美女,满朝的忠良。叱咤一声就能聚集兵卒百万,号令一下就能使诸侯听命,又为什么要羡慕别的国家而抛弃齐国的江山,到那些野蛮落后的国家去呢?这是仲父的昏聩主张,怎么能听从他呢?”齐桓公于是打消了出游的念头,把隰朋的话告诉了管仲。管仲说:“这本来就不是隰朋所能明白的。我怕以后那个国家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了!如果真能去成,那么齐国的富饶有什么可留恋的?隰朋的话又有什么可顾及的呢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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