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原文】

均，天下之至理也，连于形物亦然。均发均县[1]，轻重而发绝，发不均也。均也，其绝也，莫绝。人以为不然，自有知其然者也。

詹何[2]以独茧丝为纶[3]，芒针[4]为钩，荆筱[5]为竿，剖粒为饵，引盈车之鱼[6]于百仞之渊、汨流[7]之中，纶不绝，钩不伸，竿不挠。楚王闻而异之，召问其故。詹何曰：“臣闻先大夫[8]之言，蒲且子[9]之弋[10]也，弱弓[11]纤缴[12]，乘风振之，连双鸧[13]于青云之际。用心专，动手均也。臣因其事，放[14]而学钓，五年始尽其道。当臣之临河持竿，心无杂虑，唯鱼之念；投纶沉钩，手无轻重，物莫能乱。鱼见臣之钩饵，犹沉埃聚沫，吞之不疑。所以能以弱制强，以轻致重也。大王治国诚能若此，则天下可运于一握，将亦奚事哉？”楚王曰：“善。”

【注释】

[1]县：古同“悬”。悬挂。

[2]詹何：战国时期哲学家，楚国人，以善钓闻明诸侯。他继承了杨朱的“为我”思想，和道家思想接近。

[3]纶：钓鱼用的线。

[4]芒针：即针。针身纤细而长，形如麦芒，故称。

[5]荆筱（xiǎo）：楚地所产的小竹。

[6]盈车之鱼：指大鱼。张湛注：“《家语》曰：‘鯤鱼，其大盈车。’”

[7]汨流：激流。

[8]先大夫：先父。

[9] 蒲且子：古代楚国善于射鸟的人。

[10] 弋（yì）：射。用带绳子的箭射猎。

[11] 弱弓：软弓；弹射力差的弓。

[12] 纤缴：系在箭上的细生丝绳，射鸟用。

[13] 鸧（cāng）：即鸧鹒，亦称黄鹂。体羽黄色，羽翼中央黑色，鸣声婉转动听。

[14] 放：通“仿”，模仿。

【翻译】

均衡是天下最高深的道理，涉及有形的物体也是这样。譬如头发所受的拉力均匀，悬挂再重的物体也不会断绝。如果有轻有重，头发就会断绝，这是力量不均匀的缘故。如果力量均匀，本来应该断绝的也不会断绝了。一般人认为不是这样，不过总会有懂得这个道理的人。

詹何用单根细细的茧丝作为钓线，用麦芒一样的小针作为鱼钩，用细柔的荆竹作为渔竿，用剖开的米粒米饭作为鱼饵，从百丈深渊和滔滔激流中能钓到一条就能装满一辆车子的大鱼，钓线不断，鱼钩不直，渔竿不弯。楚王听说这件事后感到奇怪，便将他招来问其中的缘由。詹何说：“我听先父说，蒲且子射鸟，用柔弱的弓，箭系上纤细的丝绳，趁着风势射出去，能把一对黄鹂从高空射下来。这就是因为用心专一，手力均匀的缘故。我从这件事中受到启发，模仿着去学习钓鱼，用了五年时间才完全掌握其中的规律。当我在河边拿着渔竿的时候，心中没有一点儿杂念，一心一意地钓鱼；投出钓线，沉下鱼钩，握竿的力量始终保持均匀，专心致志，任何事物都不能分散我的注意力。鱼儿看见我投入水中的钓饵，认为是沉淀下来的尘埃和聚在一起的泡沫，毫不犹豫地吞下。这就是我能以柔弱制服刚强，以轻物得到重物的道理。大王治理国家如果也能这样，那么天下就可以运转于手掌之中，还用得着干其他的事吗”楚王说：“好啊！”